谈及我国古代数学家,人们往往会立刻联想到祖冲之对圆周率的卓越贡献,亦或是《九章算术》所展现的辉煌成就。
然而,在宋元时期的数学领域中,存在一颗闪耀却长期被遗忘的明星,那就是秦九韶。
秦九韶(1208年-1268年)
这位出生于13世纪的杰出人物,在战乱不断的岁月中,凭借《数书九章》一书,为人类探索方程解法提供了指引,其成就可与当时西方最卓越的数学理念相媲美。
哈佛大学的首位科学史学科教授萨顿曾言:“在秦九韶所处的那个时代,他不仅是我国最杰出的数学家之一,而且在全世界范围内,他也是最为卓越的数学家之一。”
比利时知名数学史学家赖伯勒指出,秦九韶是中国数学界一位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杰出人物,其地位无可争议。
他为何在世界数学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,并赢得了极高的赞誉呢?
乱世中的数学之光
秦九韶,生于1208年,卒于1268年,字道古,属于汉族,其祖籍位于鲁郡(现今的河南省范县),而他的出生地则是普州(现在的四川安岳县)。作为南宋时期的著名数学家,他与李冶、杨辉、朱世杰齐名,被誉为宋元数学四大家。
秦九韶所处的时代,正是蒙古铁骑南下侵略的混乱时期。身为官宦家庭出身的他,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里,辗转于各地担任官职,亲身感受到了战争给社会带来的破坏。正是这样的亲身经历,让他的数学研究始终紧密围绕国家的经济民生。
四川省资阳市安岳县的秦九韶纪念馆
在湖州为父守丧期间,一部在数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著作《数书九章》应运而生,出版于1247年。这部著作内容丰富,包括天文历法、土地测量、税收分配、工程建设、商业交易等九个领域的问题,实乃一部运用数学方法解决实际问题的综合性百科全书。
《数书九章》:数学宇宙的瑰丽星图
在序言部分,他着重指出数学是“万物之宗”,并认为宇宙的规律(即道)与数学的法则(即数)在本质上是一致的。这一观念推动他通过对天文观测(例如“治历演纪”)以及音律调整(例如“音律发微”)的研究,提炼出了普遍适用的算法。
《数书九章》中包含81个问题,每个问题都包括“问”、“答”、“术”和“草”四个部分,其结构严谨。秦九韶的数学理念充分展现了数学的严谨性与逻辑性,成为人类数学史上不朽的璀璨篇章。
他更倾向于抽象出通用的算法(即“术”),而非仅仅针对个别问题进行解决。无论是运用“大衍术”来求解同余问题,还是运用“开方术”来解算方程,这些方法都形成了一套可以反复应用的规范化步骤,充分体现了现代程序设计的思维方式。
大衍总数术:穿越时空的模数智慧
秦九韶最为显著的成就,便是那被后世誉为“中国剩余定理”的精妙大衍总数术。
大衍求一术,亦称中国剩余定理,是解决同余方程组问题的核心方法。这一问题的求解起源可追溯至《孙子算经》中的“今有物不知数”问题。以《孙子算经》为例,其中的一个典型题目是:
物品的数量无法直接计数,若以三为基数进行分组,则每组多出两个;若以五为基数分组,则每组多出三个;而以七为基数分组时,每组又多出两个。请问这些物品究竟有多少件?
对于这类问题,如果用现代数学语言来描述,那就是
已知存在一些彼此互质的正整数m1、m2、m3、……、mn,以及一个正整数x,它们均符合条件。
求x的值。
该方案能够有效解决繁杂的同余方程组问题,其核心理念在《数书九章》的第一卷“大衍类”章节中得到了深入且巧妙的解释。
大衍总数术指出,对于各种问题中的数字,可以分为四类。首先,元数指的是那些尾数是单个零的数字……这些数字都是通用的,它们相乘的结果称为衍母。如果每个数字都达到了一定的衍母值,则将其减去,未能达到的称为衍数……对于所有的衍数,同样,如果它们达到了一定的衍母值,就减去,未能达到的则称为奇数。然后,将这些奇数代入大衍求一法中进行计算。
依照秦九韶的描述,他的求解步骤包括:首先,将m1、m2、m3、……、mn视为所谓的定数;其次,将这些定数的乘积M,即m1m2m3……mn,定义为衍母;然后,将衍母M除以每个定数mi,得到的商Mi,即M除以mi,称作衍数;随后,他将那些满足条件kiMi≡1 (mod mi)的ki称作乘率;最终,x的解可由这些乘率确定。
在《数书九章》的卷一和卷二《大衍类》中,秦九韶对“物不知数”这一数学问题进行了全面而系统的阐述。随后,明代数学家程大位将这一解法整理成了一首朗朗上口的《孙子歌诀》。
三人结伴走,七十人却寥寥无几;五株梅花绽放,枝头仅存二十一朵;七个兄弟欢聚一堂,团圆恰逢十五之半;减去一百零五,方能得知真相。
这个歌诀给出了模数为3、5、7时候的同余方程的秦九韶解法。
对3取余后的结果需乘以70,对5取余后的结果要乘以21,对7取余后的结果则乘以15,将这三个乘积相加,然后除以105或其倍数,最终得到的余数即为正确答案。以物不知数问题为例,依照歌诀计算得出的答案为23。
在西方世界,与《孙子算经》相类似的算法首次出现在1202年意大利数学家斐波那契所著的《算经》一书中。然而,直到1801年,德国数学家高斯在其《算术探究》一书中,才正式阐述了求解这一问题的方法。
这一流程看似繁复,实则其精髓在于追求一个数k,该数与特定“衍数”相乘后,再除以模数,所得余数应为1。秦九韶巧妙地运用了辗转相除法,将其转化为一套机械化的步骤,成功破解了这一难题。在《数书九章》中,“推计土功”、“积尺寻源”等题目,生动地体现了这一算法在工程计算领域所展现出的巨大力量。
西方的数学巨匠欧拉(生于1707年,逝于1783年)、高斯(生于1777年,逝于1855年)在数百年后才开始对此问题进行系统性的探究,而秦九韶的才智却早已超越了时空的界限。
正负开方术:高次方程求解的巅峰
秦九韶的成就之一是正负开方术,这是一种用于解决任意高次方程的普遍数值技术。在《数书九章》的第五卷“田域类”中,他针对“尖田求积”这一著名问题,列出了一道四次方程,并对求解步骤进行了详尽的阐述。
询问一段尖田的长度,两侧斜边各为十七步,中间宽度为九步……其面积为一百八十四步。求中间长度如何计算?方法如下:使用较小的宽度来求解。将面积设为实际值。中间宽度作为从方。将两侧斜边相乘,得到二百八十九,从中减去中间宽度的平方,余下……通过开连枝三乘方,得到中间长度。
问题:这块尖田的形状独特,其两条斜边长度均为17步,而中间的宽度为9步……其总面积为184平方步。请问,如何计算其中心线的长度?解答方法:我们可以运用少广术(即开方法)来解决这个问题。首先,我们将面积视为常数项(即实数部分),而中间宽度则作为一次项系数(即从方)。将两条斜边相乘,结果为289,再减去中间宽度平方(即81),得到208……接着,我们进行四次方根运算(即连枝三乘方),从而得到中心线的长度。
秦九韶的“正负开方术”着重于一套系统化的降次消元与迭代逼近方法。他别出心裁地运用算筹来排列方程的系数(即“随乘随加”),并持续调整对根的预估值(所谓“议得”),进行乘方累减(即“以方乘商”)以及逐步推进(即“退位”),从而逐步接近实际的根值。
此方法能够解决多达十次的方程问题,其步骤之清晰,堪比现代程序设计,且比西方知名的“霍纳法”早了整整五百年。在诸如“望敌圆营”、“计造石坝”等课题中,此术被应用来解决军事布局和水利工程中的复杂几何问题,充分体现了其广泛的实用性。
三斜求积术
秦九韶进一步发明了一种计算任意三角形面积的新方法,该方法基于三角形的三边长度。在他的著作《数书九章》卷五的第二题中,即“三斜求积”一节,有这样一句话:
询问沙田这一段,共有三个斜坡,其中最小的一个斜坡长十三里,中间的一个斜坡长十四里,最大的一个斜坡长十五里,每里等于三百步,那么请问这片田地究竟有多大?
他给出的计算方法是:
将小斜幂与大斜幂相加,再减去中斜幂,结果取一半,然后平方;接着用小斜幂去乘大斜幂,减去上一步的结果,再除以四,得到的商即为实数;一作为从隅,开平方后,即可得到乘积。
《数书九章》卷五第二题三斜求积
将他的方法换成现代数学语言即:
若一个三角形的三边长度分别是a、b和c,并且满足a大于等于b,b大于等于c的条件,那么这个三角形的面积可以计算得出。
这就是秦九韶所创立的公式。在当代数学领域,它等同于古希腊数学家海伦所提出的海伦公式。尽管海伦公式的诞生时间早于秦九韶的公式,然而,显而易见的是,秦九韶是独立研究并提出了自己的公式。
不朽的遗产:从河图洛书到现代密码
秦九韶的成就并未因南宋的覆灭而消失无踪。元代学者朱世杰在其著作《四元玉鉴》中,继承了秦九韶的高次方程解法,并对其进行了发扬光大。明代学者将《数书九章》收录进了《永乐大典》之中。而到了清代,《四库全书》更是对其赞誉有加,称其“在九章之外另辟蹊径,独树一帜”。
在当代,秦九韶的思想焕发出新的生机。
一方面,“大衍总数术”在电子通信领域以及密码学中扮演着重要角色,例如在RSA公钥系统中得到广泛应用;另一方面,它也深深影响着计算机科学,尤其在冗余校验方面。同时,“正负开方术”所蕴含的迭代理念,为现代数值计算方法,如牛顿迭代法,奠定了关键的基础。
李约瑟博士在《中国科学技术史》一书中明确指出,秦九韶在处理高次方程方面所采用的方法,堪称他在数学领域最为卓越的成就……因此,他理应被广泛认可为世界数学史上最杰出的先驱者之一。
秦九韶雕像
审视现代科技发展的根基,七百多年前秦九韶所激发的智慧火花,至今仍在数论、密码学以及数值计算的领域内炽热地燃烧着。
这位将宇宙之秘籍融入算筹之内的智者,理应在人类智慧的里程碑上镌刻下更为显著的痕迹——他不仅是华夏的秦九韶,更是全人类的秦九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