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人称厨房间为“灶披间”,这一称呼历史悠久。在旧时的石库门建筑中,厨房与主楼后部相接,因其屋顶呈斜坡状被称为“披间”,而披间内设有烹饪用的灶台,故又称“灶披间”。至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,上海人开始用“煤”来指代灶披间,这里的“煤”指的是灶披间中的煤球炉或煤气灶。通常我们所提及的“煤卫独用”与“煤卫合用”,其实是指单独使用或共同使用厨房及卫生间设施。
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上海,大约有八成的家庭共用灶披间设施。这一现象不仅存在于石库门建筑中,同样在新式里弄以及建于五十至七十年代的居民区里也很普遍。甚至有些原本是独立一户使用的花园洋房,后来也变成了多户共用的“七十二家房客”。幸运的是,我家位于茂名南路的那栋房子里,灶披间是独立使用的。然而,在邻居和同学中,有不少家庭是合用灶披间的,有的家庭是两家合用,而有的家庭则是三到四户共同使用。
在介绍上海的一档外省纪录片里,提及了共用厨房的情况,指出通过数煤球炉的数量,可以推断出居住的户数。然而,实际上,通过计算厨房中的电灯泡数量更为精确。通常一户人家只安装一盏灯,而煤球炉的数量则可能不止一个。若厨房使用煤气灶,计数同样准确,因为每户人家只能安装一个灶具。
共用灶披间的电灯控制开关分别设置在各户的房间内,颇有放风筝的趣味:在家中的房间内开启,便进入灶披间;离开灶披间时,需返回自家的屋内再关闭电灯;还有节俭之人,跨出灶披间的同时便向家人高声呼喊“关灯”。若开关设在灶披间,你的权益可能遭受侵犯;一旦被他人误操作,那便是哑巴吃黄连,有苦难言。
各家为何要在公共的厨房小屋里安装一盏灯?难道这不是在浪费电和灯泡吗?若是共用一盏灯,电费不就可以均摊了吗?在约八九平方米的厨房小屋里,仅需一个上海人所说的“40支光”(即40瓦)的灯泡,就能让整个空间变得非常明亮。
灶披间的电灯泡象征着公共空间中那份不可侵犯的产权权益。在公共棋局的棋盘上,你所能放置棋子的位置不容空置,即便暂时不用,亦或永远不用。同时,它也充当着警示灯的角色,提醒共享空间的使用者切勿逾越界限。此外,它还代表着一种潜规则,在灶披间使用高峰期,实际上只需开启一两盏灯,便无需再增开。即便有人提出“咱们别开了,大家一块儿好好享受吧”,你仍旧毫不动摇地点亮了你的灯。你深知若不开启这盏灯,你的信誉、名声以及受欢迎程度将会悄无声息地下降,且无法逆转。
灶披间内的某些开关,比如自来水开关和煤气灶开关,是无法移至个人房间内的。然而,这并没有难倒上海人:他们会在合用的灶披间里,将空罐头套在水龙头上,并在罐头顶部横穿一根打有孔洞的竹片,用锁将两端固定。当时,煤气灶多为生铁制成,上面有两排开关,一红一黑,分别控制灶眼的大火和小火;他们还会用一根竹片从这两排开关中间穿过,再用一把小锁将门锁住。如此一来,在使用自来水与煤气时,需开启锁具,若不用则需上锁。这一行为,本质上是对个人经济利益的一种自我保护,也是合用灶披间的人们共同遵循的一种无形的约定。
无形契约下的人们依旧怀有情感,时常能听到这样的呼唤:“张家姆妈,灶披间的灯还没关呢。”这比“不用开了,大家一块儿用吧”来得更加真切和温暖。随着上海市民居住条件的持续提升,共同使用的灶披间变得越来越少见;而那些公共空间中的界限和精明,已逐渐融入了积极向前的日常生活之中。